文 / 朱台翔 彥伯： 昨天吃完晚餐，我們去公園，你先玩「吊桿」，那個遊樂設施有點像橫著放的樓梯，離地面約兩公尺，你靠著臂力，從這頭，左手、右手、左手、右手... 就到了那頭。有一個大人看得目不轉睛，讚嘆地說：「好厲害！」 接著，一個紅衣小男孩也身手矯健地吊過去了。你又回來排隊，這一趟速度非常快。可是就在跳到平台的那一刻，由於重心不穩，人往後仰，跌坐在地上。一旁觀看的紅衣小男孩竟狂笑了十幾聲，媽媽趕緊過去把你抱起來，你傷心地掉著眼淚，小男孩的媽媽帶著他過來道歉。媽媽陪著你、安慰你，你說：「等他掉下來的時候，我也要笑他...」
接下來，我們在公園裡「演戲」，你演「馬蓋先」，我被指派演「老皮」。 天哪！我哪裡知道老皮要怎麼演？你說，只要「派任務」。 我識趣地說：「沒問題！」 你問：「什麼任務？」 「請到『星球』（一個球狀的溜滑梯）找一隻鞋子。」 你認真地出任務：把所有的遊樂設施都玩過一遍，最後玩到「星球」、找到鞋子！ 你又回來吊桿，這次是吊在一根橫著的鐵桿上，靠著臂力，左手、右手... 往左邊移動，不一會兒，就到了那一頭。那紅衣小男孩衝過來說：「我也要玩。」 他爸爸說：「你沒辦法啦！你那麼胖！」 他不理，但才換一次手，就從鐵桿上掉下來，他爸爸說：「你看吧！」
他摔下來了，但你並沒有取笑他。小男孩又盪了一下鞦韆，也不知道為什麼，突然放聲大哭地去找媽媽了。這時你還是沒有取笑他，反而露出「他怎麼了？」的表情。 儘管你曾說：「等他掉下來時，我也要笑他。」但機會來了，你卻什麼話都沒有說。怎麼會這樣呢？你在氣頭上那樣說，是因為當時有那個需要，透過這樣的說法，讓自己好過一些。可是，真的碰到了，你卻沒有那樣做，因為你很善良，在內心深處，不會報復。
你不再倚賴「要得到玩具」才會開心 有好長時間，你一回到桃園，幾乎都要買一個玩具；通常是吃飯吃到一半，突然附到我耳朵旁，小聲地說：「阿嬤，跟你說一個秘密喔，不要給媽媽聽到...」大部分都是到購物中心選玩具。有次，台茂沒有你要的，你說新光三越有，我們就拼命地趕，趕在打烊前十分鐘到門口。又有幾次，晚上十點多了，你才想到要一個禮物，於是我們去24小時大賣場。 大家都知道，阿嬤是有求必應。而我的想法也很簡單，你喜歡，就買給你！不過，不要以為是因為我比較捨得花錢。事實上，我更捨得花時間、花心思。為了買到你要的玩具，我們拼命地趕場；這裡沒有，去那裡，這邊關門了，去那邊。我猜，這樣的經驗，一定會留在你的腦袋裡，甚至日後想起時，說不定還會有一個結論：「阿嬤喜歡我！為什麼喜歡我呢？當然是因為我很好啊！」你真的很好！我要你一輩子都有這樣的感覺。
而且，我相信這一段日子只是過渡期，很快地你就會以不同的方式體驗深刻的喜悅，我願意陪在一旁，耐性地等。只是沒想到這一天，來得這麼快。 前不久，我突然發現，至少有兩三個月了，你完全沒有提要買玩具的事。不管我們在哪裡吃飯，你都不會說：「阿嬤，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喔...」如果是在飯店吃，你會說：「等一下要去阿嬤家玩！」如果是在家裡吃，你就說吃完飯去一樓玩。都在玩些什麼呢？有時候你畫畫，每畫完一幅，就等著接受我們的讚美；有時候，輪流有人陪你踢足球，或是大家一起玩「比手劃腳」、撿紅點、抽烏龜。 玩具的功能很固定，同一個玩具譬如變形金剛，你五歲時玩它，和七歲時玩，快樂程度不會隨著你年紀而有所增加。可是你現在畫的畫，和五歲時畫的就很不一樣，更細膩、更傳神，更有創造力。而「比手劃腳」，就算是同一個「謎題」，這一次和上一次的表達方式也會不一樣，不斷地精進。畫畫、比手劃腳、踢足球...，這些活動所帶來的喜悅，不是那些功能固定的玩具能夠提供的。
現在的你，經過團體生活洗禮的你，在滿足快樂的需求上，已產生了質變，不再倚賴「要得到玩具」才會開心，也就不那麼需要買玩具了。不過，我並不是要明示或暗示你玩玩具不好，你才七歲多，喜歡玩具也是很自然的事。今天說的這些，只是忽然發現，發現你沒有「得到玩具」也能玩得很開心。
越來越有彈性了 那一天在森林小學附近山路，走「小馬拉松」回程時，你不小心踩到大便，把庭珮拉到旁邊，小聲地說：「我踩到大便了。」 「是弄到鞋子嗎？」 你說：「還有褲子、還有手和腳。」 只要有人比較靠近，你就立即停下腳步，刻意地跟他保持距離。庭珮和你想的辦法是回到學校後，先脫鞋子、到寢室拿褲子、到廁所去換褲子、從廁所把髒褲子丟出來交給庭珮、去浴室沖洗、穿乾淨的褲子。可是，寢室裡沒有褲子！庭珮問你願意穿另一個孩子的嗎？你毫不猶豫地說：「好！」 阿珠姐知道了，幫你刷鞋子；廖姐知道了，大聲地說：「彥伯，你踩到狗屎，可以去簽樂透！」
庭珮趕緊對廖姐說：「不要跟人家說。」 廖姐立即改口，說：「彥伯︱看我！看我！」一面用食指比在嘴唇前，一面小聲地說：「噓，我不會跟人家說。」 鞋子洗好了，你覺得還有臭味，阿珠姐又幫你刷，然後幫你洗褲子，放進烘乾機裡烘。庭珮說：「好好喔！有這麼多人疼你！」就這樣，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，你又換回了乾淨的褲子。 聽到這裡，你可能會覺得奇怪，明明是大家幫的忙，怎麼會跟你的優點扯上關係呢？你的優點是：越來越有彈性；整個過程中，你並不執著自己的想法，願意配合大家，也因為這樣，別人才有機會幫上你的忙。
本文作者為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森林小學校長。 本文內容為作者個人言論，不代表公共電視立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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