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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晏山農
魏德聖果真魔魅無窮,由他監製、馬志翔導演的電影《KANO》,還未上映前立即招致某色彩鮮明的報紙,以密集但粗糙的手法將它烙上「皇民」印記。另外,也有原住民忙不更迭地疾呼:「關注嘉農,為何忽略更早成軍的花蓮『能高團』呢?」
《KANO》可謂未演先轟動。二月二十二日午後,劇組人員和各方人士於嘉義市街頭的遊行造勢,吸引了數萬民眾共襄盛舉,除了顯示眾人對電影的厚望,喚醒嘉義乃至整個台灣遭湮滅的一頁生活史,意義更重大。
從殖民產物變成國球
片子正式上映前,包場、預約熱絡的程度都大大超乎預期,片子熱賣可以想見。若能因而讓絕大多數台灣人得知「台灣棒球並非源於紅葉少棒,而是更久遠的日治年間」,這樣的記憶銜接和意義串連就更有價值。如同《大稻埕》是否符於史實,引發各方強烈的攻防。或許《KANO》正式上線後也會面臨同樣嚴苛的品管檢驗。諸如:魏德聖剛完成沉甸至極的《賽德克‧巴萊》,緊接著就在《KANO》展示內台融合的三民族(日漢原)嘉農精神,這樣的轉折從何而來?棒球做為一種殖民產物,台灣人從排拒到迎納,終而成為重要的集體記憶成分,這過程又該如何敘說?
前者,外人不能代魏導回答;至於後者,就是我們何以必須爬梳台灣棒球史的緣由,而藉以爬梳的重要工具,大概少不了謝仕淵所寫的《國球誕生前記──日治時期臺灣棒球史》(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,二○一二)。
實際上多數人對日治棒球史依舊陌生的緊,因此《KANO》的推出對歷史常識的推廣或會如滾雪球般,觸及了棒球與台灣人的偶然與必然。具體講,謝仕淵該書提供的思路架構,巧合的就和台灣人的反抗之路同步。
台灣新一代的知識菁英在一九二○年代以後採行的非武裝反抗運動,就和台灣人從排拒棒球、陌生初嘗,直到一九三一年嘉農揚威甲子園的那一刻,皆是以「現代性」的啟蒙、理性為主軸。
日人藉嘉農打造三民族合體
對日本統治者而言,棒球運動講究競爭與遵守規則,是種複雜的「身體技藝」,而看似競爭激烈的運動,卻在對抗中進行磨合,進而有助「同調集團」的構成,甚至認同殖民帝國的價值。因而,棒球具有內台親善與融合的功能,嘉農的「三民族」團結,確保了勝利戰果必須共享,而非單屬某一族群。
對被統治的台灣人來說,棒球是殖民者帶進來的舶來品,所以早期的棒球隊是日本人專屬,又由於棒球帶有危險性,因此該項運動幾乎與台灣人絕緣。直到一九二○年代,純由花蓮阿美族原住民組成的「能高團」在島內打出了名號,因而一九二五年前往日本進行交流戰,技驚全日本。
日本球探競相來台挖角,這或也是促成近藤兵太郎執掌嘉農兵符後,悉心打造嘉農三民族合體之因。
不過,標榜內台親善是日人的意圖,台灣本地漢人是否理解、認同?以及嘉農幾次出征甲子園後,更廣袤的台灣人意識是否植根於原漢民族之間?謝仕淵以及其他的棒球史探索者並未給予答案,所以棒球的榛莽荊棘地猶可能蘊藏意豐富的驚喜。
長期以來,關於日治台灣,馴化/反抗猶如靜脈與動脈的對應關係。真實的歷史是挹注到日常生活娛樂運動的微血管裡潺潺而流,其間的攻防、矛盾,較之政治反抗運動還要繁複、刻骨銘心。此所以文化協會、民眾黨不存於多數人腦海,但嘉農遠征甲子園的故事似伏流,一旦人們打通決口,那麼新舊集體記憶夾雜酸甜苦辣鹹,會讓此刻的台灣人整個甦醒過來。
日治棒球是充分貫徹了殖民者意志,透過行政體系和經費的分配,是決定棒球興衰的重要因素。嘉農三民族合體無疑是殖民者得意的樣板;但對於代表民間的台灣人社群來說,由單純的身強體健,到休閒娛樂的常態化,由一己球技的日趨精湛,到團隊互助、出人頭地,凡此「現代性」的企求捎來了信心與想望。
嘉農確立台版「想像共同體」
當然,日本殖民者投注於棒球運動的心血,即使台灣脫離日治早已逾一甲子,卻因建制、訓練、思想依舊受制於殖民母國,迄今台灣棒球隊遭逢日本隊,就有意想得到的陰翳黑影籠罩天空。
另一方面,由於嘉農的成功,確立台版「想像共同體」的搭建。有為者亦若是的豪情,加上「花謝落土又再回」的不服輸精神,這既是嘉農魂,更是台灣精神的展現。
過往歲月,我曾以國家/民間社會的頡頏來定義日治以來的台灣棒球命運;如今觀之,這既是永恆回歸的宿命,介於國家與民間社會之間的微血管布陣,更在在告誡我們必須從中汲取更淬鍊的思想成分,而非以混搭文化虛晃一招。否則曾有的棒球榮光,終屬南柯一夢罷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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